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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视角中国

《梅兰芳》好戏!好哇!!


钢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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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梅兰芳》与真实梅兰芳的差别

撰文:纳兰公子容若(点击进入纳兰公子容若的博客)

  近代百年风云录中,梅兰芳曾在建国后得陈毅一句评语:“一代完人”。其一生从艺、为人,历经清末民国抗日解放乃至建国,纷杂纭乱,头绪万千。究其成就,不仅将中国传统戏曲推向一个新高峰,更将此荣光传播到西方世界,是中国近代戏曲乃至文化史上的最重要人物之一,更是近代中国毋庸置疑的代表符号之一;同时在世俗名誉与市场号召力上,也几乎没有人比梅兰芳更高,的的确确是近代最耀眼的超级明星。电影《梅兰芳》挑战不小。

  前两日有幸先睹为快,观看了陈凯歌电影《梅兰芳》。电影巧妙地避开对梅兰芳一生做艺术上的穷根索据,着力于情感世界的挖掘。在我看来,哈姆雷特有千人千面,对梅兰芳当然也有各种理解,更何况是陈凯歌如此强势导演。陈凯歌隐去本事,择其大者,将梅兰芳、近代京剧诸多宗师事迹与历史的诸多细碎尘埃混合重新组合,塑造了一个“走下神坛的梅兰芳”。

  《梅兰芳》可以谈的主题很多,从性别角度看,可以再度引申乾旦坤生现象的“男身/女身”吊诡性别研究议题;从艺术贡献与人生经历角度,可以挖掘“神人/凡人”的大师VS普通人困境,艺术成就的期待与个人命运的对抗(此点在建国后表现得更为明显);从历史角度,更可以折射出清末民国以降的戏曲传播史与中国社会思潮流变的端倪……当然,这些主题可以说在当年的《霸王别姬》中其实都略有涉及。陈凯歌强调,他的《梅兰芳》更重视的是“故事”,我也来简单谈谈这些旧日的故事。

  电影《梅兰芳》不是一部严格追求历史真实的传记片,其中很多人物,是糅杂了当年一些真实人物的各种面貌综合而成。片中的梅兰芳与真实的梅兰芳对比,很多事情不是电影里这样发生的,比如梅兰芳的成长、他与邱如白的相识相知、与孟小冬的恋爱等等。追问陈凯歌的探索是否符合梅兰芳真实面貌,是一个不得解的问题;作为一个业余戏迷,这里将影片中涉及的故事背后的一些真实史实拉杂谈一些,希望大家能分清楚真实的梅兰芳与电影《梅兰芳》的区别。

U2190P28T3D2286530F522DT20081209032531.jpg  1、家世与大伯

  电影

  影片中梅兰芳少年失怙,父亲早亡,大伯也因在西太后寿辰中以家中出殡而未穿红,犯了忌讳而被打死。少年梅兰芳由家中世交、老生名角十三燕帮助抚养成人。大伯为梅兰芳留下的一封书信成为全片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伶人地位的低下、境遇的悲惨、对梅兰芳的期望混杂在这封书信中,梅兰芳一生信念,由此出发。

  历史

  在真实的历史中,梅兰芳的确出生梨园世家,父亲早逝,主要由梅家大伯抚养长成。而这位大伯叫梅雨田,为著名琴师,清内廷供奉,为当时京剧界最著名的老生演员谭鑫培拉琴,有“胡琴圣手”之称。老先生一直活到梅兰芳20岁已初步成名后才逝去,享年45岁。

U2190P28T3D2286530F523DT20081209032531.jpg  2、相公堂子

  电影

  少年梅兰芳出场不久,就被其表兄朱慧芳拉去陪酒,妩媚的表兄一屁股就坐在了那位二爷的大腿上,让梅兰芳照学,得了梅兰芳一耳光。这个片段写出梅兰芳成长中的艰辛:不仅要学戏唱戏,还要应付许多陪酒陪客的无聊营生,而梅兰芳都坚持了自己的清白、“干净”。

  历史

  其实这个片段并未虚构,戏子陪酒是清末戏子伶人的一个特有现象,当时流行的说法是“相公堂子”。相公堂子是一种具有特殊性质的私人科班(科班即戏曲学校),学戏之余,还要陪酒陪客,侑觴媚寢,有娱乐业的营业性质。这是清末男风鼎盛的一种表现。梅兰芳的爷爷、著名旦角、同光十三绝之一、四大徽班之四喜班班主梅巧玲就办有“景和堂”,后来很多名角都有自己的堂子(即“私寓”或“书寓”),比如伶界大王谭鑫培的“英秀堂”(谭鑫培的号“英秀”即从此来)。梅兰芳本人是在朱小芬(梅巧玲弟子朱霭云之子、梅兰芳的姐夫)的“云和堂”。他最早的开蒙戏就是这里学的。后来官方说法的开蒙老师吴菱仙,是他出了堂子以后的事儿了。当时与梅一起就学就有他姐夫的弟弟朱幼芬、表兄王蕙芳,梅王两人被誉为“双璧”,当时有“兰蕙齐芳”之说。

  许多后人为尊者讳的缘故,很少提及梅兰芳也出身于相公堂子的事实。这也是后来从梅党到官方记载都极力抹杀的一点。根据民国闻人包天笑在他的《钏影楼回忆录续编》中回忆,在1917-1918年间,他计划以梅兰芳为原型撰写历史小说《留芳记》,消息传开后,多人劝诫他收笔,《申报》主笔赵叔雍说:“畹华的为人,真如出污泥而不染,你先生也赏识他、呵护他的,关于云和堂的事,大家以为不提为好,免成白圭之玷。”《新闻报》副总编辑文公达也说:“兰芳虽是冯六爷一班人捧起来的,外间那些人,妒忌他尽说些脏话,那是不可轻信的。”梅兰芳运气好,既赶上了相公堂子逐渐走向衰败的历史时期,又遇上贵人,早早从此脱离。后面在讲到“梅党”时会多谈几句当时情景。

  电影中梅兰芳表兄朱慧芳的原型就是王蕙芳,他在相公堂子时期是颇红的。据说陈凯歌本来拍了朱慧芳的不少戏份,大概存着将他作为旧式旦角戏子的一个典型代表、与梅兰芳对比的意思。可惜成片后都删了。

U2190P28T3D2286531F522DT20081209033106.jpg梅兰芳与十三燕亦师亦敌

  3、梅兰芳的成名、竞争对手与新戏

  电影

  片中少年梅兰芳登台不久,已有艳名,但真正得享大名到独力挑班的程度,始于他与爷爷十三燕的三天“打对台”。打对台通俗理解就是PK,双方各自在不同剧场演出,拼票房成绩。十三燕是内廷供奉、当时最著名的京剧演员、老生泰斗,号称“天下无敌”,而梅兰芳则只是一个新兴旦角。

  梅兰芳第一天就输了,第二天在邱如白等梅党诸人帮助下,推出新戏《一缕麻》大受欢迎,大胜十三燕;最后一天,十三燕演出的“丹桂茶园”空无一人,而梅兰芳在“吉祥戏院”上演的《黛玉葬花》则满坑满谷,完胜十三燕。用邱如白的台词说:“你的时代来了。”而老伶人十三燕作为旧时代的代表,在溘然逝去之前,也以自己的方式捍卫尊严,并给梅兰芳留下了影响一生的两句话,一是“输不丢人,怕才丢人”,另一句是“将来要给唱戏的争一点地位。”在电影的逻辑中,这次打对台是梅兰芳一生信念完全坚定铸就的新起点,这是生行让位旦行的胜负战、这是新旧时代交替的完成、这是艺术创新的万里之路起点、这是争取伶人地位的决心、这是梅兰芳所以成为梅兰芳的归本溯源。

U2190P28T3D2286531F523DT20081209033106.jpg十三燕脱胎于京剧泰斗谭鑫培

  历史

  历史上梅兰芳的成名,不是一时一场爆得大名,是一点点一年年努力的结果。他出道以后不久就很受欢迎,但直到1913年他19岁赴上海演出才第一次唱“压轴”戏(即每晚演出的倒第二场,为演出最重要场次),誉满海上。其后几年,不断创排新戏《孽海波澜》(1914年)、《嫦娥奔月》(1915年)、《黛玉葬花》、《一缕麻》(1916年)等等,渐渐成为新时代伶界最耀眼的明星,声名一时无两,稳稳居于新崛起的“四大名旦”之首,也成为继老生谭鑫培之后第二位“伶界大王”。近代戏曲史上无数璀璨明星争耀,可只有这两位获得过“伶界大王”的称号。

  十三燕的原型,虽不好具体说是谭鑫培、杨小楼、余叔岩等生行领袖中的哪一位,但很明显更多集中了谭鑫培的经历。谭鑫培是西太后最喜欢的名角,内廷供奉、御赐黄马褂,而十三燕最珍视的就是老佛爷御赐的翡翠玉正与黄马褂。电影中十三燕打对台时唱的三场戏《坐宫》、《卖马》、《定军山》,也都是谭鑫培的代表作。电影中台下的匾额中也有“英秀”字样,这正是谭鑫培的堂号。电影中十三燕在后台偷瞧梅兰芳表演的桥段,也发生在谭鑫培身上过。他也曾与梅兰芳合作演出《汾河湾》,电影中两人合演时梅兰芳临时改新身段的经历,也的确是谭梅合作中的事迹。有趣的是,两人的这出戏,谭鑫培也曾临时在台上增加戏词,为难梅兰芳。

  谭鑫培与梅兰芳,没有像电影中明确约定三天打对台的经历,但的确打过一次。1916年,梅兰芳在“吉祥戏园”重演他最早的创新戏《孽海波澜》,而谭鑫培同时在同处东安市场的“丹桂茶园”演出。老谭、小梅这次对台并非梅兰芳意愿,乃是剧院老板的故意为之。梅兰芳的卖座自然超过谭鑫培,事后梅曾为此向谭道歉,谭也是一笑置之。一年之后,谭鑫培就因为被迫抱病出席权贵堂会,回家后气累交迫,病势日重,不久去世。考梅兰芳一生,够资格也让他感到受威胁的“打对台”对手,是另一位京剧名旦程砚秋,两人也打过不止一次对台。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电影《梅兰芳》中完全没有涉及。

  梅兰芳的胜利,有社会潮流等多种因素,其新戏贴近时代,也是重要原因之一。电影中描写梅兰芳两天内推出两出新戏,一出时装新戏《一缕麻》、一出古装新戏《黛玉葬花》,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梅兰芳新戏的创新很艰难,剧本、服装、唱段、场面等千头万绪,头几出新戏每出都花费几个月时间排演,绝非一旦之功。

U2190P28T3D2286531F524DT20081209033106.jpg影片中的冯子光给了梅兰芳很大的帮助

  4、梅党

  电影

  梅兰芳周围的超级粉丝、智囊团等可以统称为“梅党”。电影中只着重表现了两位,“三哥”邱如白与“六爷”冯子光。冯子光为银行家,很早就开始欣赏、支持梅兰芳,一生不离不弃。包括财力的支持、找大学生粉丝为梅兰芳打对台捧场、为梅兰芳迁居上海找房子、在抗战期间陪伴梅兰芳等。不过在电影中冯子光的笔墨虽多但并不浓。

  历史

  “三哥”邱如白的原型是齐如山,“六爷”冯子光的原型是冯耿光,两人均为重要梅党成员,当然梅党成员众多,绝不止此两位。光智囊团就国会议员、银行家、知名文人、画家、教授林林总总,齐、冯之外还有李释戡、许伯明、罗瘿公、黄秋岳、吴震修、王梦白、陈师曾等许多人。更不用说梅的老师、艺术指导“通天教主”王瑶卿、琴师徐兰沅与王少卿等。梅宅整日人流如川,几乎不可能出现电影中只有邱如白、冯子光与梅兰芳商量的场景。

  冯耿光(字幼薇,又作幼伟)绝对是梅一生最重要的支持者,冯与梅家旧识,梅兰芳十四岁上结识冯耿光后,两人可谓相伴一生。据说梅兰芳在“云和堂”的合约,就是冯出钱为之解约赎身,并协助安排他的学习。还据说,当时市面上描写梅出名前事迹的小传,全部为冯买下销毁。现在能看到的记录有两段:一是穆辰公的《伶史》(1917):“诸名流以其为巧玲孙,特垂青焉,幼薇尤重兰芳。为营住宅,卜居于芦草园。幼薇性固豪,挥金如土。兰芳以初起,凡百设施,皆赖以维持。而幼薇亦以其贫,资其所用,略无吝。以故兰芳益德之。尝曰:‘他人爱我,而不知我,知我者,其冯侯乎?’”二是日本人波多野乾一原著的《京剧二百年历史》(1926):“诸氏谓兰芳为巧玲之孙,极力捧场。幼薇尤其尽力,为营住宅于北芦草园。凡有利于兰芳者,挥金如土,不少吝惜……”此后凡表演、剧目、组班、赴日、赴美、移居上海、避祸香港等均有冯耿光主持、参与筹划,梅兰芳在北京、上海的住处,也都是冯代为筹谋订购;冯宅也是另一个梅家。二人建国后境遇不同,但感情仍浓。梅早逝,到60年代浩劫开始时,冯亦死去,其夫人的生计、后事均由梅家操办。电影《梅兰芳》中对冯的描写,实在是太弱化了,更不用说会因为银行抵押合同来为难梅兰芳。

U2190P28T3D2286532F522DT20081209033702.jpg齐如山给了梅兰芳艺术上最大的帮助

  5、齐如山与梅兰芳

  电影

  邱如白是冯子光的好朋友,留洋归来后担任司法部长,以其研究欧洲戏剧与冯子光绍介的缘故,被梨园公会邀请做演讲。这是梅兰芳与邱如白的第一次见面,戏剧化地是梅兰芳因为上面提到的陪酒情节,迟到了,被邱如白特地拎出来批评一番。两人间几十年的爱恨情仇果然有一个不平凡的开始。邱的演讲重点在于批评中国传统戏曲,比如戏曲演员需要勒头,“把整张脸都绷住了,没有人的表情。”他新颖的观点让青年梅兰芳印象深刻,而同样在座的十三燕与其管事费二爷则嗤笑不已,将邱视为“棒槌”,即不懂戏的人。

  蔑视传统戏曲的邱如白,不久后就观看了梅兰芳的表演:一次群贤毕至的堂会上,来宾有革新派(如蔡元培)、守旧派还有袁世凯大总统,梅兰芳表演昆曲《牡丹亭·惊梦》一折。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邱如白被梅兰芳的美征服了,他瞪圆了眼睛,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领导鼓掌喝彩。他对戏曲的态度因为梅兰芳而180度转弯,接下来写信给梅建议修改《汾河湾》身段、不顾五世为官的家族反对而挂冠辞官,全心全意帮助梅兰芳。而梅兰芳也热情对待邱,接了信后就亲自上门拜访,一脸等待长者指导的炽热——直让人想起古希腊时代少年男子必有一位知心长者陪伴成长的暧昧关系……二人在伯夷、叔齐首阳山图前跪拜,结下良缘。

  以后的日子里,邱以梅兰芳经纪人的姿态,全面发力,代表事件如力劝梅兰芳赴美演出,以夺得世界性声誉;更有感情色彩的,是在孟小冬插足事件发生后。邱忧心忡忡,担心孟抢夺了梅心中的戏的地位。在一场戏中,邱如白与梅兰芳妻子福芝芳坐在台下,观看台上梅兰芳与孟小冬表演《游龙戏凤》,邱如白眼睛里不断射出懊恼的光,幽幽地、酸酸地道:“这戏是越演越真了。”听得福芝芳脸色大变。此后邱夜访孟宅,更与孟倾谈高呼“谁要是毁了他这份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眼见梅孟分手无果,邱更暗自雇佣枪手,在一次宴会中假装刺杀孟小冬,以求吓倒孟小冬,让二人分手。此事后来被梅兰芳在赴美演出首演当夜发现,梅、邱之间才出现了第一道裂痕。漫漫风雪长夜,梅兰芳离了邱如白,寂寞地独自散步在纽约街头,邱如白怔怔地眼望着他离去……

  两人的第二道裂痕发生在抗日期间。九一八事变后,邱希望梅继续留在北平,这样对他的艺术生涯有利。他的意见是:“德国攻陷了英国,英国人就不演莎士比亚了吗?”而梅更愿意离开北平,定居上海。两人分开。可邱何尝一日忘怀梅。落魄的他头发白了,袍子旧了,仿佛失了魂,在小酒馆里看到别人唱《贵妃醉酒》都发癫似的冲上去,力斥人家演得不像梅兰芳。被打后回到家,呆望着当年结拜时的伯夷叔齐图怔怔流泪。

  因为这种痛心,当日本军官田中隆一规劝齐如山说服梅出演后,他冲动地以梅的名义发布演出消息。结果造成梅的困境,被日本人拘捕后召开发布会,自伤身体,并蓄须言志,声明绝不出演。此时梅对于邱,可谓爱恨交集。而邱到发布会上才理解了梅的决心。在病榻旁,邱痴情地望着昏睡的梅,泪眼婆娑地喃喃自语:“你想做一个凡人……”

  就艺术追求来看,邱就是要把梅塑造成神,艺术的神、没有国界的神,他就是成神的最大推手。就私人感情来说,用梅兰芳妻子福芝芳不乏凄厉的话来形容,他跟大爷简直没一刻离了身。按邱如白扮演者孙红雷的理解,“邱如白跟梅兰芳是一生的……说是爱情,太狭隘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梅兰芳。”梅兰芳扮演者黎明(听歌)也说,两人是爱着的。如果戏言邱如白才是电影第一女主,那也是没错的。邱如白是狂热的、艺术至上的、爱着的。

U2190P28T3D2286532F523DT20081209033702.jpg影片中的齐如山成了孟梅恋的阻挠者

  历史

  历史上的齐如山,乃梅党最重要成员之一与一代国剧理论宗师。其一生纠葛评价,绝对无法与梅兰芳分开。

  就历史细节来看,齐如山的确是留学归来后在梨园公会做了次讲演,批评中国戏曲。他是高阳人,从小看戏长大,去了欧洲后就有点看不起中国戏曲了。有趣的是,电影中的演讲内容讲到勒头,而旦角勒头,其实是始创于梅兰芳的爷爷梅巧玲。这次演讲,谭鑫培的确在座,谭老爷子其实是个很开放的人,并不保守,一生最爱改戏,对齐如山的批评言论也保持欢迎态度。当然,等齐如山认识到中国戏曲博大之后投身戏曲研究后,谭鑫培还是赞赏他。当时这次讲演梅兰芳应该不在座,齐如山后来回忆中似乎并没有提到。

  齐第一次看梅的戏,不是昆曲《惊梦》,是京剧《汾河湾》。接下来齐写信提建议,两人通书信两年之后才见面,也的确是梅主动约见齐。这是齐的持重,毕竟官宦世家子弟与戏子(当时几与“相公”同等看待)交往,在社会舆论上容易有非议。齐、梅订交后,齐的确帮助梅很大,梅的新戏十九是由齐策划、编写。赴日、赴美齐全程跟随,统筹诸种事宜,两人与余叔岩等一起创办“国剧学会”等。电影中更多把邱如白描写为经纪人,其实齐如山更像是梅家班的导演与宣传总监。

  相对其他梅党对“梅郎”的公开“争风吃醋”,齐如山没有表现出个人的“私情”是如何,他更关注的还是戏,至少表现得是这样。连两人间热切的话儿,也没说过几句。很矜持的。

  再如对梅孟之恋,相比其他梅党,几乎没听说齐如山有什么参与的行为与言论。

  直到九一八事变后,齐如山与冯耿光就梅兰芳去向问题发生争执,最后梅兰芳采纳冯耿光意见,迁居上海,齐如山留在了北京,两人分开。齐如山颇凄楚而伤感、骄傲又倔强地写信给梅:“我从民国二年冬天给你写信,至今已二十年了。……我大部分的功夫,都用在您的身上。……您自今以前,艺术日有进步;自今之后,算是停止住了。”此后两人联系很少,大概也见过,详细内情就不为外人所道了。

  离开了齐如山的梅兰芳,在艺术上并未停步,先后创排新剧《抗金兵》、《生死恨》,赴苏联访欧洲。可惜接下来的八年抗战辍演与建国后的政治任务导致梅的晚期创作只得一出《穆桂英挂帅》。解放后齐如山去了台湾,梅兰芳留在大陆,两人当时各自力劝对方来自己这边,没成功,自此天各一方。某种意义上说,齐的确说中了梅的命运。

  1961年齐听到梅的死讯后,当天拿出珍藏的梅的手迹,日日摩挲,老泪纵横。第二年就死了。

  齐如山是一个在品格上很清高、艺术上很骄傲的人,对于政治抱持着冷漠疏离而清醒理智的态度,在私人操守上甚为严谨,对梅,所谓“造神”的期许或许并不少,但是否有爱情,就不是众人所知晓的了。

U2190P28T3D2286532F524DT20081209033702.jpg真实的孟梅恋比电影更加戏剧化

  6、梅兰芳的婚恋、与孟小冬的纠葛与刺杀案

  电影

  电影中梅兰芳的妻子是福芝芳,是包办婚姻的产物;后来又与孟小冬发生了撕心裂肺的爱情,是自由恋爱。梅、孟是在一次曲会相遇,雨中一朵轻巧蓝伞罩住两人,梅一身白西装,孟一袭青绿竖纹素灰旗袍。两人清唱了《游龙戏凤》。继而梅对孟产生了炽热的感情,不惜回戏、在“伶界大王”赠匾仪式上匆匆离去,以求实现“跟你看一场电影”这个卑微的小愿望。鉴于孟对梅产生了重要影响,而这种影响未必是众人所乐见,邱几次劝进,福芝芳更是亲自上门谈判,邱更激烈地暗地里雇人采用假刺杀行动试图惊散这对野鸳鸯。事败后刺客惨死,邱瞠目结舌。最终孟小冬识大体,主动离开了梅,让他去了美国。从此再未见面。代表着梅兰芳爱情与“放纵”欲望的、写着两人名字的戏单折成的纸飞机缓缓不知飞向何方……

  历史

  梅兰芳很早就结了婚,头一位妻子是王明华。王给梅生过两个孩子,可惜都早夭。因做过绝育手术,后来只能接受梅再娶福芝芳的事实。王对梅帮助也很大,可惜福芝芳入门之后黯然失色,后来病体缠身,避居天津,梅宅的主导权都落在福芝芳手中。福芝芳是旗人女子,性格爽朗,为人周到,周围人等都晓得梅宅有个厉害的大奶奶(虽晚入门,地位仍为正妻)。

  梅、孟的结合,绝不是什么自由恋爱。两人的相识有多个版本,最流行的版本是梅党如冯耿光之流撺掇二人,以分福芝芳的权;最诡异的版本是王明华因不甘心而导演了两人结识。总之事实上两人成了,自然绝不止是清纯地“看看电影”就罢了,梅置下另外的宅子,正式同居。或许梅最初对孟许了名分,后来孟在一次梅家的长辈葬礼时登门梅宅,结果被福芝芳拒之门外。根本不像电影中两个女人还谈心,俩人从头到尾根本面都没照过一次。刺杀案也影响了梅孟关系。虽然这件案子具体案情可以说扑朔迷离,连具体刺客是谁都有两个版本,拥梅的与拥孟的也各执一词,但最基本的事实大概是:刺客针对的是梅兰芳,但误杀了梅的朋友、北京《大陆晚报》的经理张汉举,刺客最后被军警击毙。与电影中针对孟小冬的情节大相径庭。很流行的说法是刺客是孟的戏迷。而据说福芝芳事后高调又撇清的一句“大爷的命要紧”,无疑更在两个女人的战争中占了上风。

  孟小冬最终与梅兰芳黯然分手。梅还分了孟四万赡养费。高傲的孟,不是没有怨气,事后几年曾公开在报纸上发一启事,讲述梅孟纠葛,剖析心迹。梅兰芳及梅党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她更发下誓愿,再嫁就要嫁个比梅兰芳更好的人物。孟小冬多少算是实践了自己的心愿:她的第二个男人是杜月笙,跺跺脚整个中国也要跟着晃一晃的人物。虽然那也并不是一个多么幸福的故事。晚年孟小冬如古佛,冷冷清清地死在了台湾。

  另外,梅孟之间仅仅同台过两次,一次《游龙戏凤》,一次《四郎探母·坐宫》。戏台子上也绝不可能出现电影里的那种假浪漫激情场景:孟唱完后当着满堂观众,摘了髯口,与一身戏装(女装)的梅热烈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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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的邱如白在梅兰芳赴美演出期间漫步纽约街头

  7、赴美演出

  电影

  赴美演出中,除上面提到的一些情节,有些地方电影中演绎得很有趣。关于赴美的经费,冯子光、邱如白要梅兰芳为贷款10万元抵押梅宅而签字,起初遭到福芝芳激烈反对。而赴美之后,在纽约42街剧院首演之夜前夕,先是发现《纽约时报》剧评人唱衰梅演出的前途,然后梅兰芳通过会计报账发现邱如白早就给过刺客抚恤金,立刻猜到刺客是邱雇佣。二人大吵。开演后首演剧目是《虹霓关》,以东方氏的刀马旦开始了美国之行……

  历史

  赴美经费问题,冯耿光作为银行行长,出了大力,梅党诸人与梅本人筹划费用前后总计约有15万。绝不是电影中由梅兰芳单人独臂扛起这个经济危机。虽然梅的确冒了破产危险。此次赴美前后曲折颇多,但梅兰芳虽思前想后,总的来说还是对赴美非常坚定,并非电影中被邱如白反复强迫、犹豫半天的人物。所谓“报纸都登了消息,不去不好”的言辞,不是齐如山说的,而是梅兰芳自己的话。

  至于齐如山是否如电影中所讲平时具体为梅兰芳管理资金,我不太知道。虽然齐如山也颇有经济头脑,诸如排戏、赴美事宜也是他在多次负责,但齐的主要精力怕还是花在编剧、导演事宜上。揣想起来,管账的事儿很难轮到他头上。电影中《纽约时报》剧评人唱衰的情节,似乎也不太见的到,不晓得是否是事实。在演出宣传上,齐如山还是颇花了功夫,各种中英文说明、图册中甚至还包括胡适胡博士的《梅兰芳与中国戏剧》。宣传攻势是非常厉害的。

  1930年的2月16日,梅兰芳在赴美演出第一站、纽约42街剧院首演,当晚剧目是《汾河湾》、《剑舞》、《刺虎》等。整个赴美演出中,《汾河湾》、《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打渔杀家》和《刺虎》等是重头剧目。《虹霓关》这折戏是梅兰芳有所创新的一出老戏,但名气绝不如上述几出,不知为何电影中选择了这出来表现。电影中似乎也拍了《贵妃醉酒》的场景,但好像最后没剪进来。

  这次赴美,美国波摩拿学院、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分别授予梅兰芳文学荣誉博士学位,这个也是梅党筹划的。目的其实是因为戏子在国内地位低,许多人与梅兰芳交往时往往有身份之虞,为梅谋个“博士”称号,至少在称呼上可以免去这种尴尬。这也算是梅兰芳曲径通幽地提高伶人地位手段之一种,电影中则未涉及。

U2190P28T3D2286533F522DT20081209034232.jpg日本军官田中隆一历史上并无原型人物

  8、日据时期

  电影

  日据时期,电影也有极为戏剧化的情节安排。日本军官、少佐田中隆一发出了“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支那文化;欲征服支那文化、必先征服梅兰芳”论调,他15岁即观看过梅兰芳赴日演出,对梅在“征服”之余,也抱持了最大的敬意。而其上司在田中未能劝服梅兰芳出演后,直接拘禁了梅,并审问式地羞辱梅“你在台上就是个娘们”云云,梅沉着反击:“在台下我是个男人。”之后关于邱如白发布梅复出新闻、梅召开新闻发布会等情节,前面已述。更戏剧化的是,田中隆一在国家与艺术、情感与命令之间痛苦挣扎,不愿继续逼迫梅兰芳,最终饮弹自杀。

  电影以抗战胜利、梅兰芳复出演出作为结束。1945年10月10日,上海美琪大戏院的大幕在轰轰烈烈的掌声中拉开,电影《梅兰芳》全片谢幕。

  历史

  日据时期,梅兰芳先是从上海去香港避祸,回上海后即蓄须拒演,卖画维生。被日本人拘禁的事宜,是没有发生过的。梅在抗战前就赴日演出两次,与日本人的关系其实是极好的,1923年日本关东大地震,梅兰芳在北平联合义演,还捐了1万大洋给日本。基本上没有哪个日本军官敢拘禁梅兰芳。

  电影中为梅兰芳而死的日本军官田中隆一,没有原型人物,但多少有些日本戏剧学家波多野乾一的影子。波多野与梅兰芳是老朋友,梅一生三次赴日都有他陪伴,头两次都是由波多野做向导陪伴。他还是最早出版过关于中国京剧著作的学者,有两本关于中国戏曲的著作。梅家与波多野家大概是世交。波多野乾一的儿子波多野龙,是日本第一代计算机的开创者之一,他的女婿是一位北京人靳飞。靳飞近年来日渐成为中日戏曲、文化交流达人,今年上半年素有“日本梅兰芳”之称的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与苏昆合作的中日版《牡丹亭》,就是他一手促成。

  最后八卦一句,电影结尾的梅兰芳复出演出只有一个舞台镜头,没有演当时盛况,那天晚上的剧目全是昆曲:《思凡》、《刺虎》、《断桥》、《游园惊梦》。当时戏台下坐着一个9岁小孩,他叫白先勇(blog)。“当时我并不懂戏,可《游园》中那一段婉丽妩媚,一唱三叹的《皂罗袍》,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大概六十年后,白先勇以这点记忆为精魄,带来了青春版《牡丹亭》,让昆曲再度回光返照,成为这个戏曲衰败年代的一个未知终点的“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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